泸溪村舟记

昨天 15:53 龙求玉来自湖南掌上湘西

泸溪村舟记

晨曦初透，武水如一匹被晨光镀亮的碧绸，粼粼波光里浮动着十八艘龙舟的彩影。舟首蛟龙皆朱鳞金爪，额间一点朱砂似燃着星火，龙须垂落如流苏，随波轻漾时竟像活物般翕动。岸畔垂柳新绿蘸水，却被观者如潮的人影挤得褪成淡墨，万千旌旗在风里舒展，红的像烧云坠河，黄的似碎金铺岸，与河面龙舟的七彩鳞甲交相辉映，倒把整条沅水染成了打翻的颜料盘。

发令哨响的刹那，鼙鼓如惊雷炸响。十八支队伍的桡手齐齐弓身，船桨入水的瞬间，竟似有万千银鱼跃出水面——那是桨叶划破碧波的刹那，水珠被兜起又撒落，在朝阳里折射出碎钻般的光。辽宁队的桨法最是齐整，三十六条臂膀起落如钟摆，桨叶入水时竟连成一道银线，仿佛河面被剖开的玉痕，龙舟便顺着这道痕疾驰，船头浪花被劈成两挂水晶帘，帘后桡手青筋暴起的臂膀，活像古画上怒张的弓弦。

古丈毛尖队与五里洲队的鏖战恰遇骤雨，雨丝斜斜织入河面，与飞溅的浪花缠成一张水网。古丈毛尖队舵手，脊背如弓，手中长篙轻点，龙舟便在雨幕里笔直穿梭，宛如游在云里的雨龙。五里洲队的年轻桡手们吼声如雷，桨影翻飞得几乎连成一片雾，水珠从他们黝黑的脊梁滚落，竟像给铜铸的雕像镀了层光。距终点百丈时，两舟首尾相衔，如并蒂莲开在浪尖，直到最后三丈，古丈毛尖队桨叶突然加速，如蜂鸟振翅，终于以半个船头的优势撞线，那一瞬间，雨停了，阳光穿云而下，将获胜的龙舟镀成金箔，岸上抛起的草帽与欢呼，竟比方才的雨势还要稠密。

广东两队的较量更见巧劲。鹤山队的桨声合着岭南小调的节奏，轻时如蚕食桑，疾时似骤雨打蕉，龙舟便像条银鳗，滑得不见水痕。佛山队则以刚猛见长，桨落如锤击石，激起的水花竟能溅到三丈外的观赛台，惊得孩童们又怕又喜，攥着的糖葫芦在手里晃成小红灯笼。距终点二百步时，两舟如双鲤跃波，船头彩绸缠在一处，分不清彼此，直到顺珑队桡手突然变阵，前三排桨叶略缓，后五排骤然发力，龙舟竟像被巨手猛推一把，硬生生蹿出半尺，率先撞断终点的红线。

岸边的呐喊早已掀翻了天。卖凉虾的担子被挤得东倒西歪，瓷碗碰撞声混着加油声成了独特的伴奏；穿蓝布衫的老者敲着旱烟杆计数，烟锅里的火星竟与河面的波光跳着同样的舞步；穿花裙的姑娘们把伞抛向空中，伞面旋转着坠下，倒像给龙舟撒下一场彩色的雨。最妙的是那鼓声，岸边的大鼓与舟上的小鼓遥相呼应，大的如雷碾地，小的似马蹄踏浪，竟把整条沅水都敲得脉动起来，连水底的游鱼都似被惊动，跃出水面来偷看这场人间盛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