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洞山那片青郁的竹林,藏在笋香里的故事
“小时层层包,大时节节高,初生当菜吃,长大成材料。”儿时父亲出的这个竹笋谜语,像一枚温润的石子,掷在记忆的湖面,涟漪至今未散。岁月流转,父亲已离开近二十载,可每当五月的风掠过耳畔,总想起吕洞山那片青郁的竹林,以及藏在笋香里的故事。
吕洞山的笋子总比别处醒得晚些。五一假期,当城市已浸染初夏的燥热,海拔高处的竹林才刚有笋尖顶开松软的泥土,像怯生生的孩童掀开绿色帘幕。连片的山竹顺着山势起伏,墨绿、翠绿、嫩绿在阳光下交织,风过时浪涛翻涌,空气里浮动着竹香与泥土的清腥。
我们钻进竹林时,晨光正透过叶隙织成碎金。新笋裹着褐黄笋壳,婷婷立在阴影里,细瘦的腰肢上凝着露珠,像刚浣纱归来的苗家少女。扯笋需得讲究巧劲——掌心扣住笋身轻轻旋半圈,待根系松动后发力上提,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带着晨露的竹笋便落在掌心,鼻尖萦绕着清新的草木气息。大家的麻袋很快装满,嫩笋挤着笋壳,偶尔露出点鹅黄的笋肉,像一张害羞的笑脸。
暮色初合时,山雨骤至。我们驱车来到半山的小吃店,苗族老板娘龙大姐闻声迎出来,她衣着苗族服装,体态丰腴。得知我们想借厨房加工晚餐,她连说“使得”。转身帮我们添柴加火,火舌舔着锅底,映得她微胖的脸庞红光满面。“早年在广州做小笼包,前年才回村开小店。”她往锅里撒着豆瓣酱,“你看这竹林、这云雾,望天坡的清凉、日出,城里人稀罕着呢。要是政府能在路边修建一排店面,出租给村民,村民可以开餐馆、小吃店和旅游纪念品店,给到吕洞山来旅游的人提供方便”。接着,龙大姐从木柜里抱出几套苗族盛装——绣着花纹的对襟衣,几位女眷高兴的换上,站在公路旁与吕洞山的云海合影。
返程路上,车载广播轻放着歌曲,车窗上的水痕让远处的竹林变得朦胧。恍惚间,父亲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——他挽着裤脚蹲在灶台前,锅里的笋片咕嘟作响,火塘内烧烤的竹笋传来阵阵清香。炉塘边一堆剔除的笋壳,曾是他为我们遮风挡雨的“铠甲”。就像眼前的新笋,若没有层层笋壳的包裹,哪能在风雨里长成笔直的青竹?
如今再读经书上“要孝敬父母”的诫命,忽然懂得:父母之爱本就像竹笋——少时用身躯护我们周全,待我们抽节向上,他们却甘愿褪下所有铠甲,化作春泥。车窗外,吕洞山的轮廓渐成剪影,可那些被笋香浸润的时光,那些藏在竹笋间的温情,终将在我记忆里长成一片永不凋零的竹林。